RachelSang

wb:叒木蕾切

普洪丨《出埃及记》

*私人意味很强的普设普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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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mary magdalene》 



我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飞驰。我们不会把注意力聚焦在什么上面,我们只是在不停地寻找鲜活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错过,但我们也错过了一切。

——Elizabeth Gilbert 

(摘自《女孩之城》)




出埃及记。





那天天气阴沉,云团犹如拉开的线圈般散落在砂纸一样的天空中。德国人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开着他那辆银色帕萨特驶离慕尼黑,他刚刚在那里度过一个宿醉的夜晚。起因是这样:他为数不多的一位高中好友邀请他来参加他的婚礼,贝什米特欣然前往,于是顺理成章地被灌了个烂醉。醒来后他打开手机,页面上显示有将近十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他老爹,他弟弟,他的几个下属,还有他同时交往的几个女朋友,顺便说一下,他为她们备注了三围和性格特点,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宿醉之后贝什米特头痛不已,但他本质上是个体贴父母的好孩子,于是先给他老爹回了电话,了解了他老爹最近几天也打算和几个朋友开车野逛,接着给弟弟发了短信,然后交代给下属一些事务,最后——


他看了看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友照片,耸耸肩,一个也没有回复。


炎热的夏天,高速公路上少有人驶过。他打开车载音乐,放入一张战车乐队的专辑,然后把音量调到最大,踩下油门。他从午后一点钟出发,由于他的心不在焉,这条路犹如没有尽头,而已经将近七点。很不幸,错过了上一个收费站,他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买点汉堡之类——非健康食品,对吧?他一脚踩下刹车,就这样停在路中央,等待路灯刷刷亮起。抬起头,夜幕像水一样慢慢流淌下来,遮掩住晚霞的红和紫,一点星光闪烁。贝什米特摸出一包红色的万宝路,抽出一支点上,摇下车窗,对着天猛吸一口,已经不再厌烦烟草中细密的辛辣滋味,于是愕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这时候,他那位高中同学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你猜谁来了?你就不应该这么着急走……”


“……行了行了,所以是谁?”


对方顿了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说:“海德薇莉·伊丽莎白。”


……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海德薇莉·伊丽莎白是在社区教堂门前的台阶上遇到的。当时贝什米特一家人正准备离开,被一个女孩与她父母激烈的争吵所吸引。贝什米特当时十五岁,在困倦中瞥见那女孩蓬松凌乱的栗色短发,其余便没了印象。他只是在考虑,自己因为白化病而导致的苍白皮肤是否能承受过长时间太阳的炙烤,所以匆匆赶着回家。侧身经过她时贝什米特看见了她的眼睛,浓稠的翠榴色,并且他也确定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铁氰化钾的血红。


但那女孩仅仅是冷淡地一瞥,转过头去,依然将滔天怒火泼溅给她面前更为高大的两个人。


贝什米特再遇见她是在学校的医务室,他为篮球课上手指扭伤的同学拿冰袋,踏进医务室就看到海德薇莉·伊丽莎白额头上缠着绷带,双腿叉开坐在病床上。他中了邪一般看着她,看了又看,直到对方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他才尴尬地开了口。


“呃,我是说……”


那女生打断他的话:“我在教堂门前见过你。”


贝什米特说:“是的。所以你怎么了?”


贝什米特感到不适,似乎有粘腻冰冷的软体动物正从他的腹部上升。他向她走了几步,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


“你的额头怎么了?”


他们的故事就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那时候从窗外倾斜进来的灰色光影正斑斑驳驳地落在略显凌乱的病床上。海德薇莉·伊丽莎白是个匈牙利裔德国人,出生于匈牙利肖普朗,除此之外她的灵魂别无他物,没有标签。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呢,典型的德国人(他有时候也会称自己为普鲁士人),父母在冷战时期的东德相遇结婚,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生下他,后来又生下他弟弟路德维希。他们一见如故,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来又开始抱怨生活的索然无味、学校课程的毫无意义以及父母的死板(海德薇莉专属)。他们相见的地方不太固定,因为海德薇莉拒绝透露更多有关她自己的信息。贝什米特只知道她在哪个班,有怎么样的老师。当空荡荡的操场上出现一双疲软的墨绿色球鞋时,他就知道是她来了。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一直知道。


他们奇特的友谊一直延续到大学。海德薇莉回到匈牙利读书,在贝什米特忙着改论文的一个夜晚,他难得收到她的简讯。匆忙的几行字,海德薇莉告诉他她在柏林舍内菲尔德机场,要他来把她接走。贝什米特惊讶到无法自拔,但他还是迅速整理衣装开车去接。汹涌的灰色人流中,贝什米特只需一眼就认出了彩色的海德薇莉,她留长了头发,拉着一个褐红色的行李箱,脸上因为过敏或者护理不到位而冒出了红色痘痘——她朝贝什米特挥挥手,笑容像一张拼贴画。


那个夜晚尤其漫长,他们在酒店的一间房里抽完了一包烟,烟灰掸在地上,所幸没有点燃地毯。一开始海德薇莉还会说点什么,比如聊聊她的生活,她那个该死的老是让她留下来做实验的教授,还有她的父母,她平静地提到他们在两年前一场车祸里双双去世了。贝什米特向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但看海德薇莉的模样毫无痛苦,他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实际上……”海德薇莉把最后一支烟摁到了那罐黑黢黢的奥丁格啤酒中,轻微的滋啦一声激得她微微皱眉。


“实际上……他们遗体火化的第二天晚上,在布达佩斯五区,我玩了一整夜。”


她不断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动作。笑容依然在海德薇莉的脸上,但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贝什米特,似乎正在期待他的反应。贝什米特愣了一下,喝掉了最后一滴啤酒,最后缓缓开口:


“我猜,你是扮成男人,去找那些漂亮小姑娘……”


海德薇莉尴尬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她站起来,抓起那个空啤酒罐想要扔掉,但被贝什米特的胳膊一把圈住了。他们措手不及地跌在了地上,海德薇莉的后脑狠狠撞到了桌腿,她不由得大叫一声,但很快这声音就被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亲吻如此迅速,如闪电般照亮全身。海德薇莉感受到苏醒的妄念,于是顺理成章地宽衣解带。炎炎夏日里,他们的同源器官在同一个时间战栗着达到浪潮。待波平浪静之时,月光浅浅地照下来,只留下一道颜色变深的海岸线,蜿蜿蜒蜒排布在他们之间。他们并排躺着,各自呼吸,这时候贝什米特侧过脸去看海德薇莉,看着她匀速起伏的线条,忽然觉得她就像一条缺水的鱼,摩西念出神谕时红海应声分为两边,海德薇莉·伊丽莎白在海水分流时被抛在空中,最后重重落下,落在他脚边。他不由得被自己这个比喻震惊到了,与此同时,贝什米特细细打量着女人熟悉而陌生的轮廓。此刻柏林的白昼已经犹如泼墨般侵袭了黑夜,就着幽深的晨光,他看着海德薇莉,看了又看,一直看到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切爱情源自隐喻。


——从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角度来说,海德薇莉·伊丽莎白无疑是特别的。他在高中毕业后立刻与几个狐朋狗友投身音乐事业,在此期间他邀请过海德薇莉来做键盘手,海德薇莉有时候过来练习,呆在法国人博纳富瓦家的地下室,那里垂着红色和蓝色电线的白炽灯就是这一方禁地里唯一的太阳。就海德薇莉本人说,她每来找一次他们的乐队,就不得不和她父母大吵一架。贝什米特不能理解海德薇莉缺乏激情的家庭环境,时常与她拌嘴,直到有一天海德薇莉忍无可忍,告诉他一件堪称惊世骇俗的事:


“星期天,你知道的,我父母是这世界上最虔诚的基督徒。但很不幸我们隔壁的那户、那户新婚夫妇在白天就搞出来那种声响。结果我爸妈抱着电子琴和长笛跑到他们家门前开始演奏圣歌,直到房子里的人停下来打开门,赤身果体地臭骂……”


“为什么不离开他们?”贝什米特脱口而出。他熊熊燃烧的红色眼睛似乎要刺穿他因疾病而变得苍白的皮肤。


“严格来说,你也在我父母禁止我交往的名单里。”海德薇莉轻描淡写道。她用一种挑选土豆的眼神将贝什米特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开怀大笑。


“在我学生物之前,我也以为白化病是魔鬼的诅咒。”






一:尼罗河变血之灾



那天贝什米特从医务室离开后,海德薇莉额头处的剧痛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体。她转过头看着身侧床单上一个浅浅凹痕,那是那个红眼睛男孩留给她的第一个东西。她伸出手勾勒了他臀部的形状,动作缓慢。紧接着她感到小腹一阵抽痛,寒冷的触感由脊背电光火石间击中大脑。那些熟悉的温热包覆了她的下分隔符体,她沉默地向下看去,想象自己还是个婴儿。海德薇莉就这么坐着,直到她确信再这么一动不动坐下去血就会洇到白色床单上,才终于站起来。此刻天几乎是全黑了,浓浓的乌云笼罩着城市,她扶着墙,关掉灯,感受血液顺着果露在外的腿流下(她穿着运动短裤)。


然后海德薇莉朝外面跑起来。


尼罗河在神谕之下变成血水,共计七天。法老无动于衷,咄咄逼人。所有女人都拥有这种红色的殊荣,但只有海德薇莉觉得流血可耻。生理期不是痛苦的根源,因为痛苦不来自外界,只来自自身的卑劣——海德薇莉不需要用每月七天的血流如注来证明自己是个女人,她坚信她的灵魂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那湿润的阴分隔符道就是钥匙孔。她喜欢把别人接纳进自己的空间,越多越好,因为她的世界空无一物,但让自己的内里流露在外让她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海德薇莉的第一把钥匙是她自己的手,只可惜她的手只有开锁的能力,却没有闭合的功效。每月七天的红色时刻无时无刻不在向她证明这一点。她父母的信仰曾经让她一度相信上帝吐露到她右耳的话语能让她重获新生,但很可惜,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更让自己快乐的东西:男人的重量。


海德薇莉在尝试多次后得出结论:男人是钥匙,而孩子就会是她的锁。




二、青蛙之灾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写道:“我们终将会被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海德薇莉在作文里写:太奇怪了,那有什么机制可以判定热爱呢?有什么机制可以判定毁灭呢?人们总爱拿唯一一套标准衡量一切,要么就拿无数个标准确立无数种规则。她的老师重重地在她的作文本上写下“那不管你的事!!”然后丢给她让她重写。那一天晚上,海德薇莉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和贝什米特站在峡之上走钢丝,贝什米特背对着他,于是她朝他大吼,希望他能抓住自己的手。但当贝什米特转过身朝她走来时,钢丝不可避免地上下晃动起来。于是海德薇莉又恐惧地大叫,禁止他又向前走一步。


她迅速醒过来,发现右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睡裙下摆。海德薇莉喘了口气,立即给贝什米特打电话,电话嘟嘟了十几秒后她主动挂断了,红海之外的东西诱惑着她在干涸的地面与犹太人的足间蹦跳。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迷蒙中远方淡淡的光线化作霓虹灯的色彩。随后一拽,她将掌心覆盖在了她丰满的阴分隔符阜上。


这一次的梦终于不是上一个的延续。她梦到贝什米特的足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越她大张着的窗户,直愣愣地击碎了她家中唯一一盏穿衣镜。




三、虱子之灾


贝什米特发现海德薇莉的时候,他刚刚踢完一场足球,橙色球衣紧紧黏在身上,一股子青春洋溢的模样。而所有兴奋在发现海德薇莉的一瞬间全部消失,她就那么安静地靠着一棵树坐着,衣领以最大程度敞开,一同敞开的还有她的裤腰。


贝什米特真的很想给她一件衣服,让她把自己包裹起来,或者给她一条毛巾,让她至少该把脸上的血、眼泪、汗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擦干净。但他没能为她做到这些。他只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冲到她跟前,蹲下来。但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海德薇莉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他后退的动作。这让她皱起了眉毛。


神借着亚伦伸杖击打地面的尘土,使得尘土在埃及变成遍地的虱子。大地是埃及人的母亲,而此刻地面将虱子送还给她。至少海德薇莉是茫然的,她在找寻钥匙的道路上遇到了一点完全没想到的挫折。而贝什米特认为海德薇莉完全就是胡扯,他搞不明白她都在纠结什么。贝什米特是那种对自己的性别、责任和生活都无比明晰的人,他或许看上去不堪一击,但他乐意让别人觉得他不堪一击。贝什米特渴望有人能用力气穿刺他不堪一击的、柔软的、诙谐的、灰蒙蒙的外皮,直到对方的矛刺到他坚硬的盾,然后他可以在此时享受胜利。


虱子不能打败贝什米特,因为他从不把真正的自己放在皮囊之外。但海德薇莉与他相反,她更乐意早早将能够展出的部分全部招摇,告诉对方:看呀!我就是这样的!你受得了吗?……然后进行最初也是最后的筛选。那些独属于她自己的血,她是不愿意流出来的。


那天傍晚,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蹲在海德薇莉·伊丽莎白面前,间或站起来走一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斑驳的树影和天空的昏沉混为一片,他示意海德薇莉可以跳上他的背。海德薇莉照做了,她跳上去的时候贝什米特踉跄了一下,然后他们两个都开怀大笑。贝什米特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闻到海德薇莉头发里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身体冰凉,一种梦幻的感觉油然而生,就仿佛贝什米特背着的不仅仅是海德薇莉,还有刚刚占据了海德薇莉的那把土耳其钥匙。




四、苍蝇之灾


在无限平行世界里,海德薇莉和贝什米特都会相遇,也往往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比如《五尺之下》中,贝什米特成为了一个战地记者,他释放压力的最好办法是解剖蚂蝗,很不幸他最后死得也不比蚂蝗容易。如今解剖昆虫、研究昆虫的变成了海德薇莉,这没什么好惊奇的。


她的父母严禁她把那些枝枝叉叉的虫子带回家,但海德薇莉是叛徒的后代,她注定不会听他们的话。她和贝什米特收集了很多玻璃瓶,两个人将抓到的虫子放入瓶中,观察他们如何相互残杀。海德薇莉曾经背着贝什米特将一整瓶医用酒精倒了进去,她出神地注视着小小生物在粘稠的液体中挣扎。这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生活,她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像酒精,朝她倒下来。苍蝇嗡嗡叫,它的神掌管太阳的升与落,上帝惩罚凯布利的结局如此明晰,于是海德薇莉在家中无人时刻朝卫生间打开所有瓶子的瓶盖。



五、牲畜死亡


他们把贝什米特家的那条狗抬出来,放在未挖的墓穴旁边。贝什米特的脸色很差,看得出来他爱极了这位伙伴。海德薇莉没说话,她一锹一锹地挖开树下的泥土,直到那个坑足够容纳一具狗狗尸体。然后他们把它放进去,贝什米特甚至放了一小束干掉的雏菊,最后由他把土填上。


海德薇莉突然感到灼烧般的嫉妒。她知道爱分许多种,一个人对宠物的爱本质上是不能和对人的爱比较多,但她依旧渴望得到全部的爱。莎士比亚曾经写过,残暴的人以残暴的方式去爱,软弱的人以软弱的方式去爱。而海德薇莉·伊丽莎白并不渴望被爱的感觉,她只是想要收集爱这个实体,以及相爱时附赠的礼物,比如体分隔符液,亲吻,或者别的什么。


她定定地看了看贝什米特,然后把他推到树上,吻了他。


脚下是那条狗的尸体。



六、疫病之灾


海德薇莉曾经大肆嘲笑过米兰昆德拉的一个比喻。她认为托马斯说的“她是放在摇篮里漂流到他身边的孩子”很好笑。“说不定,他不过是她无数站点中的任意一站。”贝什米特觉得海德薇莉奇怪至极,但他也懒得去理解她。他只是讥讽般反驳,特蕾莎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海德薇莉被他加重的“那个”激怒,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再理他。直到那天晚上,他们跳舞至精疲力尽时,海德薇莉苍白着脸回到他身边,好像漂流到船只靠岸。她拉着贝什米特到了一个昏暗的转角,眼睛里交杂着狂喜和狂怒。


“我怀孕了。”她激动地说。贝什米特怀疑自己脑子坏了,又问了一遍,结果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


贝什米特从混乱中挑出一根正常些的思绪回答:“……对不起但是……这和我有关系吗?……我只是问问……”


她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犹豫了很久,她回答说,我不知道。


海德薇莉,受神庇佑的孩子,在尝试了无数把钥匙之后,得到了她的锁。当夜她发起高烧,贝什米特把她拖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照顾她,令他惊奇的是,她的父母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他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笨拙地打电话给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弟弟询问照顾病人的事宜,握住她的手——


那个夜晚那么漫长,漫长到贝什米特觉得白天都不会来临。海德薇莉意识昏沉地熟睡着,她有力的手指扣着贝什米特的,就像之前无数次他们那样。贝什米特有时候觉得海德薇莉很像米兰昆德拉笔下的萨比娜,穷极一生来背叛,但那个夜晚他放弃了所有的文学思维,一些他从未(期待)得到过肯定的事情变得明晰。海德薇莉·伊丽莎白是爱他的,是爱一个男人,而不是爱一把钥匙,或者渴望一把锁。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着她热哄哄的鼻息,觉得自己仿佛也要爱上她了。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分别努力让世界往相反的方向运行。但那怎么可能呢?


我们都知道海德薇莉此夜不会回答他。她曾经跳舞,曾经高兴地说个不停,但此刻她只在自己的梦里,游览伊甸园,游览母亲的天堂,游览位于纽约的女孩之城。



七、冰雹之灾



“见鬼。”贝什米特骂了一句。他醉醺醺地看看腕表,确信如果这场暴雨暴风不在半个小时内停止的话,今晚他就没法开车回家了。


高中同学的婚礼上,贝什米特又一次见证一位熟人美满的生活。他喝了挺多酒,(但他还想开车回去,怎么回事!)和一堆人吹嘘,他甚至上台弹了电钢琴!这让贝什米特不禁又回想起他们几个玩乐队的时候,顺理成章地,他又回忆起海德薇莉·伊丽莎白。他上一次与她相见时他还在写论文,那一夜过去海德薇莉又像一阵旋风,就那样飞走了,他什么都抓不住。一直以来,贝什米特扮演的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他无法融入到海德薇莉的生活(因为她从没把他当成过钥匙!),而且他也没打算融入到海德薇莉的生活(因为他不认为自己能给她一把锁)!


贝什米特毕业之后就回到他老爹的公司开始从底层做起。有时候他也负责照顾他弟弟路德维希,有时候不。他谈过几个女朋友,最后都好聚好散。日复一日的生活更让他坚定内心的选择,那就是哲学、爱和幻想从来不能填饱肚子,而海德薇莉其人太像他少年时代做过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是正常的,但也不能说海德薇莉是异常的,他只是对她接受无能,但爱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勒紧他,这让他那天在机场接到她时没有问问她,是否已经成为了一个妈妈。因为阴霾扼住了他的咽喉,而嫉妒和无望让他最后吻了她。



八、蝗虫之灾


“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让我自己饿肚子。”



九、三日黑暗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在电话中听到“海德薇莉·伊丽莎白”这个名字时立刻调转车头。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超脱于爱,超脱于性,他感觉到他的灵魂和海德薇莉完完全全是一样的。只是海德薇莉不停地在向外闯荡,而他的路一直通到幽深的内脏。他祈祷着她不要离开,祈祷他油箱里的油足以让他回到慕尼黑。他想了又想,叹了又叹。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他不确定还又再燃烧一次的勇气了,但他想要见到她,就现在。


他跳下车,拦住正准备离开的长头发女人,然后与她紧紧相拥。霎那间,他闻到了自己的汗味,闻到海德薇莉头发里的香味。她的身体柔软而冰凉,她熟悉的气息刮擦着他脆弱的神经。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海德薇莉哭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躲开你!”她说。


那天晚上他们做分隔符爱,贝什米特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昏暗灯光掩饰不了她腹部深深浅浅的疤痕,他问那是什么,海德薇莉告诉他那是妊娠纹。贝什米特有点讶异,他问难道你没有去医院把那个孩子弄掉吗?海德薇莉摇摇头,很肯定地告诉他,我信奉天主教,天主教不允许堕胎。


他们在这张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足够他们各自把自己不长不短的人生回忆完。贝什米特问海德薇莉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她嗫嚅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告诉他,她在找自己的锁。


贝什米特痛苦地哦了一声,大声呵斥:“我以为你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你应该清醒一点!”


海德薇莉同样怒吼着反驳:“可我也没告诉你他死了!我只是不想再挨饿而已!”



十、击杀长子


海德薇莉的背叛已经到了终点,现在她一无所有了。可能总有一些人在年轻时是这样的,浑浑噩噩,迷茫,却又无比自信。海德薇莉除了这些特质,她甚至借助了宗教的力量为自己辩护。


但在摩西接受十诫时,犹太人在山脚下已经开始了放浪形骸的生活。上帝惩罚他们这一整个世代都注定流浪,迦南之地犹如水月镜花,在下一页才能到达。海德薇莉就像这样不停地翻页,顺便把贝什米特拍死在书页的间隙里。


她侮辱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权利,不是因为她全力使用自己的身体,而是因为她的虚无与腹中空空。每一座女孩之城里都有一个女主角,但不是每个女主角都能像伊丽莎白·吉尔伯特那样,用回忆的方式把她一生的心得记载成书,成为真正的《女孩之城》。值得再强调一遍的是,贝什米特在她生活中扮演了一个驿站的角色,单事实上证明就连贝什米特都不会愿意再为谁停留了。


第三天早晨贝什米特接到一个电话,朦朦胧胧间他接起,然后霎时清醒。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到桌子前好让自己能扶住什么东西,而海德薇莉也被吓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贝什米特挂掉电话。他背对海德薇莉站着,一言不发。


最后他说:“我必须得回去。就现在。


海德薇莉沉默了一会,又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贝什米特脱力般摇摇头:“没有。因为三天前……”


他说完了。海德薇莉目瞪口呆的表情映照在他面前的镜子里。良久,她说:“……我很抱歉。你弟弟知道这件事了吗?……”


他点点头。然后海德薇莉又唐突地问了一句:“对不起,但我想知道……你结婚了吗?”


贝什米特盯着镜子里的她,突然很想笑。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看到海德薇莉像是释然了。她一言不发地裹起一件衣服下了床,然后安静地从他丢到一边的衣服里摸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


“对不起。”海德薇莉走到他背后,最后一次吻了吻他的脖颈。


然后贝什米特看着她走向已闭合的红海。







END .



文中提到的《女孩之城》是伊丽莎白·吉尔伯特点作品,而“出埃及记”是旧约中著名篇目,讲述摩西带领犹太人逃离埃及,文中的各类灾祸是上帝为了惩戒埃及人而施加的法力。

本文中的洪是一个世俗观念+宗教观念+哲学观念捏造的形象,她什么都沾到一点,却什么都没弄明白。这条无法回头的歧途是她自己走上去的,我也确信贝什米特的路也不是什么坦途。并且他们不会再陪伴对方走下去了。


写了一堆阴间东西!哈哈!!您二位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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